编辑: 大为书画网
作者: 羿耿庵 

    1985年盛夏的一天，我早早地乘上火车赶到苏州听蕉轩曼翁师府上。我详细地向他汇报了筹办个人书法展的事宜，他老人家听了十分高兴，兴冲冲地用汉隶书为我题写了一个横幅式展标，还为我题写了贺词，撰写了一份我的个人从艺简历。我心里很感动，老人家这么支持我，我一定不辜负期望把书展办好。临别之际，我有点犹豫，但还是提了出来，想请他向林散之先生介绍一下，也请林老为我题写一幅贺词。没想到曼翁师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说过几天将介绍信寄给我。他还取出一串佛珠要我顺带转赠给林老，还有一张林老的彩色大照片也一并带去。等了几天，曼翁师的介绍信还未来，而我因为筹办书展有很多事情急着要办，就借着去南京参观书法展的机会，先行拜访了林老。那天到林老家已近下午四点，我把佛珠、照片等交给了他。他十分高兴，与我们交谈甚欢，但因他听力不佳，我与他主要靠笔谈，比较费时，也不好冒昧提出请林老题写贺词之事。很快天色渐暗，我便起身告辞。
    第二天周一上班，我惊喜地收到了曼翁师的来信及给林老的介绍信。他在信中这样写道：“耿庵弟：附奉致散老介绍函，你看情况，能当场为你题字，固然很好，如果条件不具备，那就请散老改日写，不能勉强。你去时节带些篆书给老人家看看，请他指点即行，祝好！佛珠、照片一并带去。SHA1985.8.2”随信还另外附了一封专门写给林散之的介绍信，内容为：“散老：久别为念！杨凤兰前至南京来我家，告知尊况深为欣慰！又云散老晚而学佛，惜无佛珠，净土宗要念佛，‘文革’以前，我亦常随佛学，但无悟，学而未成，今将旧藏佛珠一串及您老照片一张一并由常州羿良赓同学因事来宁之便代为面呈，敬请须纳！良赓好学能书，亦能刻印，今年十月常州文艺界将以良赓作品作观摩活动，此对中青年之鼓励，国际书展良赓也有作品参加，他想请您老为题字，字数极少，以资鼓励后辈，俾在观摩中生色，而增沾光彩……前此昌午兄（林散之先生的儿子）嘱为其亲戚作画，今亦附奉，我于国画极生疏，实在不堪寓目，请指点为幸！天热诸维珍重！祝暑安，晚，曼翁顿首  1985年8月2日。”（见附图）时隔30多年后，今天读来这两封特殊的信件，依然让我感念万分，大师对我的情分真是没齿难忘。

沙曼翁写给林散之的信(局部)

    林散之与沙曼翁是当代书坛的两座高峰，二老晚年建立了深厚的私人情谊。沙曼翁比林散之小18岁，忘年相契，相互切磋，艺愈精而谊愈深。早在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林散之从苏州的一位前去请教的年轻人处第一次见到沙曼翁的书法作品便极为赞赏，之后便有了往来。据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二老每年都会互赠作品，悬挂于各自的书房。林老在第一次收到沙曼翁书写的一幅汉隶书体的楹联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据南京著名书画鉴定家萧平介绍，70年代末，有一次他到恩师林散之家去，墙上正好挂着一幅沙曼翁的隶书对联，林老竖着大拇指对他说：“江南第一啊！”我在随曼翁师学书的几十年里，也常常听他夸林散之的书法有一股书卷气，他要我像林老那样多读书，增加书卷气。
    有一次，他拿出一本书，翻出林老的一段话，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不读书，越写越俗，再写就是个写字匠，书法最难的就是脱不出俗气，要尽量少看我的作品，多读一些古人的碑帖，写出自己的风格。”我曾见曼翁师62岁时以其擅长的汉篆体书赠林散之的一幅楹联：“未知一生能著几两屐，共饮斗酒恰有三百钱。”边款小行草文字为：“岁在丁巳年初夏，归吴门小住，偶近笔墨，拟汉篆，文曰，未知一生能著几两屐，共饮斗酒恰有三百钱。三公山碑萍上老人以外，无有继者。可叹，可叹。老曼学篆四十年以后书来如此粗劣，深自内愧耳，散老正。江东渔父曼翁书于听蕉轩，年六十二。”此联语可见两人友情之深。
    1979年春，林散之曾专门作《寄江东曼公》诗一首赠曼翁：“门前一道水弯弯，水上人家独自闲。忽忆江东老曼倩，却寻残墨画秋山。”当年，曼翁师专门为林散之刻了六方印，后来印拓收进了我编印的《曼翁篆刻选》印集中。他还专程赴南京拜会了林散之，两老相谈甚欢，林老则回赠了山水画及草书作品各一幅，事后林老专门写信表示感谢，称赞沙曼翁“尊书汉隶为近代所无”。1980年7月22日，曼翁师在南京博物院举办个人书法展，林散之题写展标并在参观展览后专门作诗《题沙寐叟书法篆刻展览四章》以贺：“能从汉简惊时辈，还习殳书傲俗儒。左旋右抽今古字，纵横篆出太平符。循规矩于方圆，悟空灵之黑白。将字作画画亦字，此真书道之狡贼。久闻湖上一沙公，钳秘珍传有所从。预料终非池中物，云兮云兮我从龙。念天孙之遗支机兮，惜博望未穷乎河汉，瞻雕龙之文心兮，跂斗牛朕兆乎震旦。“这是南博“文革”后首次为书家办个展，在书界和社会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人们由此记住了苏州书家沙曼翁这个名字，也认识了他的书法艺术。后来林散之举行个人书画作品展，也邀请沙曼翁为他题写了展标。
    沙曼翁与林散之之间的交往，并不是一般文人之间互相吹吹捧捧的关系，而是对对方艺术的一种绝对敬重，因而惺惺相惜，互为知音。

来源: 中国书画报